七栩

渣文笔OOC雷可能~ 


陈年(9)


源博雅×大天狗



大天狗从不自诩高风亮节之辈。但他也瞧不起卑劣手段,向来行事磊落。此时他恨的正是那份磊落,嚼齿穿龈,恨为何不再自私一点。自私点多好。就算将博雅强行拘在这里,也无人敢说他,无人敢指责他。

偏偏自己就是自己的坎,他迈不过。于是只能气闷。

他扔了头发,反手擦拭嘴唇。极用力,像要擦去一层皮,先前的血痂簌簌的落下来,沾了一手黑红的渣。源博雅亦抬手触碰嘴唇,他碰的是大天狗留下的咬痕,深深伤口,手抹过去,满指殷红。

源博雅不敢动那束头发,眼睁睁见着它从身上滚落,落到草地上,躺在两人中间。他舔去指尖鲜血,满嘴铁锈味,伤口汩汩冒血,也痛,却仍在笑:“大天狗有要做的事,我也有不得不奔赴的战场。”

“你是一方之主,嘶——”他还是痛,不禁嘶嘶吐气,“这一山妖怪都靠着你,比起我,你有更紧要的事要做。去做吧。我会在这里等,等你做完这事。”

“什么一方之主……!”谁要你等,谁稀罕这名头这地位,谁爱担这责任谁来担,大天狗想反驳他,后几句到底没出口。他说不出口。

比起与早已失去的恋人纠缠不清,大天狗有更重要的事。他有一座山,有一整座山的妖怪,有数百双无助的手、期待的眼,有无数无骨的藤蔓攀在他身上。这些才是他的支柱,是他打不折的主心骨,没有源博雅的日子里,正是它们撑着他往前。就算被压得喘不过气,他也脱不开手,更不愿弃之不顾。

何况山中的风言风语、妖怪们对源博雅的敌意与对他的抱怨,他不是全然不知。

源博雅是对的。他在这类事上总格外清醒。

大天狗亦保有这份理智,却无端憎恶它。

“大天狗大人?”烟雾小鬼飞过来,插入二人之间,一开口却是烟烟罗的声音,“您在忙吗?之前那个妖怪又闹起来了。另外……结界那边也出现了漏洞,一目连大人说想问您借些力量。”

去吧。源博雅轻轻推大天狗。

他弯腰把头发捡起来,拿给大天狗:“不放心的话把这个拿着。”

大天狗接过来,连同云外镜一齐往怀里一塞,不管看着他笑的博雅,侧着脸避开男人的目光,毫不迟疑地随着烟雾小鬼走了。

“嘶……痛。真狠,不愧是大天狗。”他走了。源博雅摸了摸嘴唇,倒抽一口气。

虽然痛,他却反复触碰揉弄着伤口。痛狠了,又倒吸一口凉气。大天狗走得看不见,他还在原地重复这动作许多遍。后来终于放下手,原本温和的笑容不知何时已褪去,放手的一霎暴露出空白与茫然。

他拍了拍自己的脸,露出笑容。与前头不同,这笑是苦的。

 

大天狗一夜未睡,和一目连一起构筑了临时结界,又回屋核对妖怪名单,等烟烟罗挨个挨个询问意向回来,从名单上划去不走的,再确认一次,最后分组,末了一层一层通知下去。忙完这些一看,天已亮了。

结界透支了部分妖力,神经也一直紧绷着,他难免疲累,伏在小几上,原打算小憩片刻,不料再睁眼,已是日上三竿。

“啧……”大妖昏沉沉起身,忽然察觉屋内有别的气息,警惕地看向屋子一角。

“噗……呼呼……”

大天狗从角落里拎出呼呼大睡的食梦貘,顿时有些无语。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,这家伙被捉出来时还在打呼,睡得极香,还真是个不长记性的主。他松开手,食梦貘摔倒地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
“大大大大天狗大人……”妖怪醒了,缩成一团,口齿不清,“我我我、我不是故意的……溢出太多了,我饿,想着也是浪费,就……”

“我只吃了一点!”它用短短的前肢比划,“就舔了一口,就这么一点——”

大天狗不听它说完:“什么味道的?”

“啊?”

“我问你,”大妖蹲下身,看着它一片浅黄的眼,“是什么味道的?”

“没、没什么味道,”食梦貘迟疑地咂了咂嘴,似在回味,半晌皱起一张脸,“非要说的话……又咸又苦,还有点酸酸的?”它一面说一面觑大天狗脸色,只怕说错了话,平白无故挨一顿暴揍。

“去收拾东西。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最前头那队的。”大天狗别开脸,避开食梦貘的视线。他起身,轻轻踢了食梦貘一脚。

食梦貘如蒙大赦,连滚带爬往外窜,突然又被叫住,大天狗抖开一份名单,看了看:“顺便帮我叫烟烟罗过来。”

“好、好好。”食梦貘点头如捣蒜,翻滚着出去了。到门外才觉得疑惑,大天狗大人腰间挂了个什么玩意儿?黑漆漆的,却能反光,上面居然满是裂痕。大天狗大人高高在上,不说找个配得上大妖身份的,至少得找个完好无缺的吧。

它心里犯嘀咕,走出去一截,正撞见桃花妖和人类在说话。它知道那人类也不好惹,听说昨天直接拧断了某只妖怪的手,于是头一低,钻进草丛溜了。

 

“你决定了?”桃花问他。

院子里空落落的,妖怪们都在各自住处收拾东西,已收拾好的就在山腰候着,等天黑了一起出发。源博雅一早出来,到现在,见到的妖怪一只手都能数出来。偌大的山村,不过一夜便空了,四处寂静无人,走在村里能清楚听到自个儿的脚步声。

“留在这儿不好吗?”桃花妖倚着树干,“回去的话,和那边的大天狗大人要从头开始吧?”

“正如你们需要大天狗,平安京需要我。我的责任在那边。”源博雅低着头,闻言笑了一下,“从头开始啊,也不错。”

他反问:“你呢,你不逃?”

“不走了。”桃花打了个呵欠,“这么多年搬来搬去我也累了。活着固然好,死了也没什么坏处,大不了去和樱花作伴。反正现在很少再有人分不清樱与桃了。”她说着说着,声音就轻了,神色落寞,身形渐渐陷入花中。

源博雅抬起手,接住一瓣桃花,花瓣晶莹通透,光芒流转,宛如常开不败的美梦。

 

入夜,妖怪们聚集在山腰处,待一目连撤下结界,迁徙的队伍便按着先前定好的顺序,浩浩荡荡出发了。

一目连在前方引路,烟烟罗维护秩序,大天狗押后。妖怪数目太多,连成一道长龙,一时走不完,大天狗就在山门守着,看他们一个接一个出去。队伍中非夜行性的妖怪占比不小,因此许多妖怪点着火把,大天狗从半山看下去,林间火光闪烁,勾勒出蜿蜒蛇形。

另一边闪过一点光,他眯眼细看,蓦地发觉不止一点,那也是一支队伍,从山脚上来,直奔向山顶,两只光蛇眼见着就要撞到一起,那支队伍却停住了,火光在原地明明灭灭。大天狗对山中布防了然于心,一想那处设有岗哨,却无人报信,应是发生正面冲突,出了意外。他猛然起身,展开翅膀向前追去。

快一点,快一点。他在黑暗里冲刺,如一只滑翔的夜鸦。

他们的动作已经足够快,可谁能料到没有夜视能力的人类会选择夜间突袭呢?大天狗咬着牙,在树枝间穿梭避让。他冲出树林,眼前火光大盛,人影重重,耳旁一片嘈杂,到了。他收起翅膀,踩在一根树枝上。

鸦天狗与山童是此处守卫,山童以力量见长,鸦天狗则更为灵敏,此时两只妖怪却被一群人围在中间,鸦天狗翅膀中了枪,脸色煞白,看样子是飞不起来了,山童亦满头大汗,但毫无退意,拎着锤子护卫在同伴身前。

大天狗观人类数目众多,知道他们来势汹汹,形势不妙。他脸色一沉,抖了抖手腕,一阵风刮得众人睁不开眼,自个儿却乘着这风,落在人群正中,挡在鸦天狗前方。他还未落地,不给人类反应过来的时间,兀自扇动翅膀,羽刃暴风以足尖为中心点倏地吹起,将人群掀得七零八落。

“走。”他伸手去捞鸦天狗的手臂。

“大天狗大人……”鸦天狗却按住他的手,摇了摇头,手指向前方,“您看那儿。”

大天狗一看,怒不可遏。那为首的洋人手里持一柄刀,刀横在一只幼犬颈间。幼犬一张毛绒绒的脸,穿着衣服,五官排列说是狗,却更肖似人类。是妖的幼崽。不知是谁家没看住孩子,被奸诈小人得了手。

他心生顾虑,怕伤到那孩子,羽刃暴风不能再用。洋人看出这点,神情嘚瑟,说着叽里咕噜的怪话,众人慢慢围上来,形成包围圈。大天狗稍有动弹,刀尖就往里刺一点儿,那崽子吓得一动不动,只嗷嗷大哭。

洋人一声令下,呯呯呯,子弹出膛,全向着大天狗一人而来。

大妖不慌不忙,翅膀合在身前,一接,铁羽承几分力,再一甩,又卸去剩余力量。叮叮。子弹落了一地,他纹丝不动,毫发无损。

面对妖怪,人类最大的倚仗便是火枪,他们以为大天狗撑过第一轮齐射是好运,不料再来几波,结果依然如此。枪弹伤不到大天狗分毫。领头者见他白衣傲立,面色凛然,宛如神明,不禁有了怯意。但不能在此放弃,他心一横,恶意陡生,将妖怪崽子举高,刀一扬,摆出往里扎的架势。

一旁的翻译连忙替他喊话,喊些不想着孩子死就自己折自己一只手云云。

“嗤……”

大天狗无所动容,林间反而传来一声嗤笑。

一道光击倒了洋人,一道将他的刀远远打飞,又是接连几道砸在他身上,他再来不及叫嚣,就永远咽了气。众人惊惶,抬头一看,空中一只巨大葫芦,上头一张大嘴,利齿森森,齿间淌血,嘴唇不断开合,向着四方喷吐妖力。幼犬被一只臂膀接住,手的主人红发烈烈,在夜里似一支火炬,他冲大天狗摆了摆手:“哟。”

“呵,真难得,在南边玩够了?”大天狗睨他一眼,嘲讽的话也不多说。他没了顾忌,往半空一跃,缓缓展开羽翼。在惊恐的人类眼中,那双翼极大,连成一片阴云,遮蔽了月亮。

气流混乱,风里藏着暴戾之气。

有人慌了,拔枪欲射,大天狗神色狠厉,一道风刃切断枪管,又是一道,削去他半根手指。暴风吹倒数十颗树,人横七竖八躺了一片,个个被铁羽割得鲜血淋漓惨不忍睹,捂着伤口在地上惨嚎。

大妖被激起了杀心,自然懒得管他们死活,他从酒吞童子手里接过那崽子,提着它的后颈,往大部队方向去。

“走了。”酒吞将葫芦一背,招呼鸦天狗与山童。

 

他们追上前行的队伍,将伤员和幼崽交给一目连照看。酒吞随大天狗回山门,防止后边再出乱子。他们回去时,该走的妖怪已全部出了山门,萤草在队伍末梢,举着硕大的蒲公英四处张望。

大天狗看了看空荡荡的村子,黑漆漆的。他心里一跳,死死盯住那片黑暗。

“怎么?”酒吞走出一截,回头见他发愣,挑眉,“有东西忘了?现在回去取还来得及。”他虽然在南边,这阵子有趣的传闻也听了不少。

“不,都是不要的东西,”大天狗摇头,拒绝的声音很低,不知是说给酒吞还是说给自己听,“不了。”

酒吞耸耸肩,也不再劝,径直朝前走。

 

大天狗跟着队伍,不知不觉走到山脚,再往前不远就出山了。

他呼出一口气,本该如释重负,心头却不轻松,像有铁锭沉甸甸压在上边,压得一颗心直往下坠,坠到深渊里去。他最后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光的山顶,转过身去。是该往前面去了,就这样往前去,再也不要回头。

啪。上膛的声音。

林间藏着枪手!大天狗和酒吞猛然转头,只见乌洞洞的枪口,正对准大天狗的背部。持枪者好似已被吓到疯癫,神情扭曲,带着报复的快意,手指一动,眼见着要扣下扳机。

又听一声低喝,羽箭破空而来,刺穿了枪手的小臂,枪当啷落地。

源博雅执弓,立在不远处的深草丛中,朝着这边笑。

“借了你屋里的弓来用。”他咧着嘴,“好险。”

大天狗看他洋洋得意,想说不用你出手他也伤不到我半分,张张嘴,喉咙又干又痛,竟是出不了声。他成了哑巴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你为何在这里,为何还要出现,为何不就此离去,为何不放过我?

他们中间是山与平原的分界。大天狗踩在平地,源博雅站在陡坡。

源博雅停下脚步不再向前,他留在阴影中,留在漆黑的山里。大天狗在不远处望着他,背后是通明的灯火,蜿蜒的长龙,还有夜行的百鬼。那些光从背后照过来,大天狗整个人被镀上一层亮边。

源博雅眨眨眼,忽然觉得眼睛疼,那些光太扎眼,扎得他快要流泪。

他将弓抛给大天狗,又扔一支笛过来,然后点了点头。

大天狗握着那弓,金黑色的弓身,雅黑的弓弦,弓身极长,拿在手里似有百斤重。还有笛,黑的,红流苏。他将它们留在空屋里,以为能够失去它们,能够放下它们,可它们还是回到他手里。

源博雅点头,大天狗反而摇了摇头。博雅看着他。他躲开那视线,低下头去看弓。

他心里烧着一锅水,沸腾了,冒着滚烫的泡,不住地往外溢。扑簌扑簌。炙热的水,溢满他身体每一个角落,四肢百骸,每一个毛孔,每一根头发,每一片指甲盖,都在沸水中受难。

大天狗握着弓不动,博雅就一直等着,不走开,不过来,也不催他,只隔着山的边界,静静地看他。好似多看一秒也是种奢侈。

大天狗心里的水终于冷了。浑身都冷。连泪水也冷了,他尝到泪水的味道,又咸又苦,酸酸的,冷冷的。破碎的梦的味道。他拿出那一束头发,解开了上头的绳子。

起风了,白发纷飞。

他掌心还留着几根,于是闭上眼,将额头抵在那散落的白发上。他撤去维持这些发丝形貌的妖力,它们旋即炸开,炸成一蓬灰。百年前它们就该碎成如此模样。一直一直,都是他不放手,唯一完好的这束头发,都是他强求来的。

他抬起头,源博雅不见了。

于是他松开手,风卷走他掌心残余的灰烬。往昔多少相思多少怨,一寸一寸,皆化了灰。

“就这么让他走了?”酒吞抱臂旁观,此时才出声,“这可不像你,你真的甘心?”

“不甘心又能如何?”大天狗反问。他拍拍手,灰从指缝落下。他握了一下拳,企图留住一些,又立刻制止自己,松开了手,垂眼看着地面:“早就是陈年往事了。”

你是陈年,是旧酒,我就活在往事里,醉在你里头。

“别废话,走了。”他追向前头的灯火。

现在我要从你里面走出来,去往没有你的未来。

 

 

“博雅,博雅?你没事吧?”一只手拍着他的脸。

源博雅睁开眼,紧紧握住那只手。



END


终于写完了><在写蜃景的时候,写到黑船事件,就想到了这个,原本是想写人类崛起的时代妖怪会怎样生活,不知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......

上一章忘记说了,神乐搬走是因为下定决心与博雅告别,不愿自己成为博雅的束缚,不过八百和神乐因为不会老,一直都在各地辗转,搬家是常事(。)

结局就是这样,两人都要向着各自的未来,朝前走~

之前有好多好多想说的,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忘记了!总之谢谢一直在看这篇文的大家!哈哈哈哈哈写得这么混乱这么烂真的不好意思><还是不太擅长长篇幅,察觉到了笔力不足,还要多修炼!谢谢就算如此还是给我评论和喜欢的姑娘们,中间好几次写不下去的时候是你们给我的动力~啾咪!

喜欢博天的大家都要开开心心~


附一下番外地址→戳这里

评论(16)
热度(78)
© 七栩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