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栩

渣文笔OOC雷预警~


陈年(5)


源博雅×大天狗 



二人自茶屋出来已是午后。

大概不会再见了,就此别过。八百比丘尼送他们出去,在茶屋门口微笑着说。

神乐在她身边,也轻轻道了一声再见,言罢,不看源博雅的神色,手一松,帘子就坠下来将她掩住。

源博雅怔了怔。如果回了平安京,就真的不会再见。他心想该同神乐认真道个别,却又觉得神乐意志十足坚定,他再说反倒是多此一举,一时不知如何是好,走出去好一截仍频频回头。

神乐藏在帘子后头,八百比丘尼还立在灯笼前边慢悠悠挥手。他越走越远,两人缩得越来越小。大天狗与他并行,终于看不惯他这犹犹豫豫模样,不耐烦地拽了他一把叫他快点。

他们回到车水马龙的街头。源博雅看了看天色,又看着热闹的人群,摩拳擦掌,兴致高昂:“逛逛再回去?”

大天狗不说话,源博雅权当他默认了。

 

平安时代的来客兴致勃勃地尝试了街边售卖的吃食,在书店逛了一圈儿,也去码头看了汽轮和洋人,他甚至想尝试着乘坐不可思议的铁皮盒子,尽管在大天狗冷冰冰的注视下,这个愿望没能实现。

“该回去了。”云层染上橘黄色时,大天狗出言宣告这次旅途的终结。

源博雅虽未尽兴,也知时间的确差不多了,于是跟在大天狗后头,沿着来时的路,逆着人流往城外走。

他走着,就看到街边一对恋人。女方一副女学生打扮,杏眼桃腮,眉目含情,正将手中的几页信纸递给身边着军服的男性。源博雅摸了摸鼻子,暗道书信传情这东西,还真是过了几百年也不会过时。

他驻足不前,大天狗挑着眉叫他:“博雅?”

“诶,来了!”源博雅两大步追上大妖。

他一边走,一边无意识偏头打量大天狗。大天狗生得极好,源博雅见他侧脸线条优美,二重廻披风将脖颈挡得严严实实,一袭黑衣衬得肤色更白,瞳色又浅,无端透着一股子冷冷清清的味道。

“听桃花说我到死都是一个人,也没子嗣,”沉默难堪,博雅想着先前那对情侣,随口起了个话题,玩笑般问道,“我已经够惨了,你好歹也活了几百岁,怎么不找一个?”

“源博雅!你住嘴!”

大天狗猛然吼出声,下一秒又意识到失态,声音渐渐压低:“不要说这种话!”

你不能说这种话。他重复。声音愈来愈低,原是恼恨,后来竟仿佛带上了点儿恳求意味。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,眉头拧成死结,好一会儿,他扭过脸,手往下一垂,不看源博雅,径自加快步伐朝前走了。

“啊……?”源博雅摸不着头脑,杵在原地。

大天狗愈走愈快,人群乌压压的,他一身黑,融进去了立刻就找不见。源博雅怕跟丢了找不到回山里的路,赶紧追着大天狗跑。他跑着跑着,鬼使神差般一回头,正看到街对面那对男女。他练弓道,视力极好,清晰地看见女方泪眼盈盈,从衣袖里掏出剪子剪了长长的一缕头发,挽了个结再送给恋人。


轰。


源博雅脑子里一下子就炸了。

他想起大天狗手里那一束头发——桃花妖隐秘地笑着避而不谈的那束,缠着自己贴身佩戴多年的红绳的那束。是梦里头被大天狗握着手的红衣男人,那铺展在大妖曳地衣摆上的,蜿蜒盘曲的白发。

是大天狗得到的恋情的证明,结发的诺言。

亦是他脑后高高扎着的那束马尾。

武士愣愣的,低头看向自己汗津津的手心。

“不是吧……”

源博雅再顾不上追健步如飞的大天狗,伫立街边,成了一尊雕塑。

先前他还想就算那头发是他的,送给大天狗有什么用,这一刻明白了。头发是没什么用,轻飘飘的,还脆弱,一扯即断,偏生有些东西三股的麻绳捆不住,这头发却接得起来。

只是这“有些东西”,源博雅之前从未想过。

源博雅乍一开窍,将前头零零碎碎的事儿串了一串,许多有意无意忽视的细节浮出水面,他明白了此中关节,被爆炸的信息量冲得大脑发昏。青年抱头蹲在路边,哀嚎一声。头发哪里轻,他头上这些就有千斤重,压得他直不起脖子,连正脸面对大天狗的气力也没了。

 

等源博雅回神,已完全失去了大天狗的踪迹。天黑透了,他还在山脚乱撞,直到烟烟罗实在看不下去,指挥烟雾小鬼把他提溜上山。

他回屋躺了足足一个时辰,辗转反侧,直到月亮升到正上方也没能入睡,睁大眼,听夜行动物在外头发出窸窣声响。最后实在睡不着,索性披上羽织去院子里坐着。更深露重,露水与山雾湿了衣摆,他却浑然不觉。

“博雅大人?”桃花趴在枝头,“不休息吗?”

“啊、那个啊,睡不着出来看看,”源博雅摸了摸鼻子,怕被桃花妖看出端倪,赶紧垂下脸转移话题,“对了,你上次说……说樱花,对,说记得我是因为樱花妖,樱花妖呢?怎么没看到她?”

桃花的笑容消失了。

“死了哦。”

“被人类的战争波及,本体被焚烧,她也就死了。”桃花将脸缩进兜帽里。

她述说着樱花的任性,像是抱怨,语调却淡淡的:“大家都劝她像我这样,将本体移栽到山里,她不愿意。”

“为什么?”源博雅愕然,“她不是要等她夫君转世吗?”

“等不下去了。”桃花露出苦涩的微笑,“百年怎么可能真的如一日。几百年,那么长那么久,一点希望也看不见,再怎么守着、等着,再怎么渴望,也只有一片黑暗,哪里等得下去!”

“樱花那个笨蛋,还说死了也好,转世了或许能遇见那个人类之类的蠢话,”女妖掩住脸,“我明明早就劝她放弃了!”

几百年。

源博雅脑子只剩下这个词儿。他看着啜泣的桃花妖,想起白日里同大天狗开的所谓玩笑,现在看来竟是最恶质的言语,是森森利刃,一刀下去,鲜血淋漓。

他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腕,空落落的。红绳不在那儿,在大天狗手里。

事实上他还是没什么实感,一夕之间,从曾经战友而今敌人的立场被迫脱出,坠入到恋人的身份中,只觉得荒唐、离奇又匪夷所思。尚未经历恋的阶段,却不得不面对恋的苦果。

源博雅嘴里发苦。

他还未接受事实,却不敢去想大天狗的几百年。百年,何其漫长,足够幼苗长成合抱之木,常盛之花枯萎,棺中枯骨化泥,传递爱语的纸张风化枯黄,头发亦碎裂成灰。大天狗却还在,缚住他的某些无形之物也依然存在。

“……”源博雅沉默了。桃花默然垂泪。唯有风声飒飒,桃树枝桠轻轻摇晃,宛若呢喃。

“好甜,呼呼,好甜……”

这时,不速之客打断了沉寂。粉白色的肉团子从屋后的阴影里滚出来,它叼着一颗微光流转的球,穿过满庭月光往阴翳里钻。食梦貘一边跑,一边发出噗噗呼呼的叫声,含混不清地念叨着好甜好甜。

源博雅放下手,盯着它圆滚滚的身体:“这家伙怎么回事?”

“它又偷偷去捡别人的梦了,”桃花眯起微红的眼,勉强露出笑容,“妖怪做梦比人类少许多,它总是很饿,所以只能悄悄寻找溢出来的梦吃,还得小心,若是被梦主人发现了,麻烦不小。”

“不过很少听它说甜,”桃花面带向往,“真好……不知是怎样的梦呢。”

源博雅想起前段时间在梦中出现的食梦貘,那可不是什么美梦,这家伙不照样吃饱了睡得美滋滋的,顿时心生嫌弃,撇开视线:“哦。”

他在树下又坐了一会儿,终于有了些困意,于是同桃花告别,回屋躺下。

 

源博雅思绪万千,心烦意乱,可真睡下去了,却是一夜好眠。

他睡得沉,甚至梦见与神乐一齐去樱树林赏樱,他还是少年,神乐犹是幼童模样,樱树下铺着垫子,神乐坐在上头玩手鞠,他吃完椿饼,拿出笛子来吹。樱花纷飞,笛声悠扬,远处竟隐隐约约传来应和之声,也是笛,却更清越张扬。

源博雅在梦中与人悠哉对笛,另一边,食梦貘却不太好过。

 

食梦貘捡到一个梦,浮在黑暗里,飘飘荡荡,它一眼就看出这是被遗弃的梦。

它舔了一口,甜甜的蜜糖的味道,是个美梦。奇怪,山中妖怪聚居,妖怪做的梦,总是血肉横飞鬼面狰狞,少有这般味道好的。食梦貘也习惯吃噩梦。不过偶尔换个口味,也没什么不好。

食梦貘自觉捡了个大便宜,喜滋滋的,将梦叼起来,躲到林子里准备细细品味。

它迫不及待将头埋进去,里头满满当当的粉色,是一整片连绵的樱花林,还有绿树与山,树下有人,一身武士打扮,看上去有几分眼熟,食梦貘才懒得管那是谁,张了嘴一吸,像吃棉花糖一般,吸走了漫天云霞。

有点太甜了。食梦貘咂咂嘴。

“咕呜……”它发出满足的喟叹,将梦按在爪子下头,怕它跑了似的。

好一会儿,它又将头慢悠悠伸进去,树下好像多了个人,与先前那个一起比比划划,相谈甚欢,不知在做什么,食梦貘无暇在意。它伸出舌头,舔走树冠上怒放的粉色花朵,武士没什么动静,另一人似有所觉,抬头看过来,但花挡住了他的上半身,食梦貘也没留意,它只顾着大饱口福,一口气吸食掉了所有花朵。

“奇怪,怎么有点苦。”它觉出不对,摇摇脑袋,只疑心是甜味太重,甜到发苦了。

这一停顿,它忽地留意到没了花的遮挡,露出的另一人背后生着翅膀,一袭白衣,手中捏着一支笛,正抬着头冷冷盯着它。

食梦貘吓出满身冷汗,险些咬了舌头:“嘶……大天狗大人?!”

大天狗一甩扇子,将食梦貘驱逐出了梦境。食梦貘头晕眼花地将脑袋抽出来,梦还在它怀里,泛着诱人的粉色光泽,它咽了咽口水,却不敢再下口了。

“奇怪,那个大天狗大人背地里竟然会做这样的梦。”

食梦貘吸溜着口水,搂紧了粉色光球,嘟囔道。



TBC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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