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栩

前篇请戳lof(。)

可能有渣文笔雷和OOC~


陈年(3)


源博雅×大天狗




他见到了神乐。

 

博雅辗转反侧一整夜,把神乐两个字念了又念,他以为是自己耳误,或者大天狗口误,甚至是出现了幻听——怎样都好,那句话总不会是真的。可它偏偏成了真。

翌日清晨,陌生的小妖怪来唤他起床,他打着呵欠起来,一脚踏进大天狗的住处,顿时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,往后跌退两步,整个人都清醒了。八百比丘尼手里捧着一杯茶,面对着门,正含着一口茶,看着他意味不明地笑。

若说八百比丘尼的存在好似一盆冷水,她身旁跪坐的少女,就是水里头掺着的碎冰碴子。源博雅被冻懵了,张张嘴,一丝气音也没能挤出来。

“博雅……”神乐也木呆呆的,看着博雅,叫了一声就没了声息。

“还真是本人,”相反,八百比丘尼很有兴致,“这是为什么呢?”

源博雅厌恶地别开脸。不仅因为讨厌这将他当做趣味事物一般观察的眼神,更是因着这女人以神乐的安危威胁晴明释放大蛇一事,对他来说仿佛就发生在昨日。甫一看到八百比丘尼,他便汗毛倒竖,顿生警惕,恨不得立即冲上前将她赶走,赶到距神乐十万八千里之外。

被憎恶的对象则不以为然,惯常地低笑:“呵呵……”

女人笑归笑,却十分识趣,盯着博雅饶有兴趣地又看了几眼,就自觉地坐到博雅的斜对面,和大天狗凑在同一个桌角,把空间留给了这对兄妹。

神乐仍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。

博雅看着她,她也看着博雅。半晌她探出手来,握着青年的手,好一会儿,像是借此确认了他的存在,她才眨了眨眼,眼泪扑簌扑簌掉下来。

“博雅,”她两只手都覆在源博雅手背上,没法擦眼泪,泪水很快糊了满脸,“博雅死了……后来,晴明也死了,我……”

神乐没有死。源博雅脑子里嗡嗡作响,满是这五个字。这句话被打散了,碎成无数片,像漫天飞絮,在他脑海里飘来飘去,一会儿挤作一团似要爆炸,一会儿消失无踪,只留一片空白。

博雅亦茫然至极。

“……”他动动嘴唇,不知说什么好。于是仔细打量神乐,发觉后者还是少女模样,头发蓄长了些,在侧边挽了个髻,衣服的款式与面料也新奇而陌生,但容颜与平安京决战之夜相比,没有丝毫改变。

青年沉默,少女泪眼朦胧,一方是恍若隔日,另一方是久别重逢,二人面面相觑,哑口结舌。

八百比丘尼撑着脸,在桌角看着,叉了一块羊羹到嘴里。她慢条斯理嚼碎了羊羹,咽下去,又用眼角的余光去瞄大天狗,见大妖面无表情,一个劲儿盯着手心看。她悄悄将脸转过去一点儿,看到大天狗半个掌心都被袖边盖住,唯有掌心露出一缕银白。

后者似乎察觉了她探究的视线,手一翻藏起那物,不善地看过来,八百比丘尼赶紧埋头,假装很有兴趣地瞅着茶水里一浮一沉的茶叶梗。

用过午食,八百比丘尼便带着神乐同这一人一妖告辞。博雅想留,又说不出话,满脸欲言又止。大天狗瞥他一眼,替他开口,八百比丘尼却笑笑,只道博雅此时的状态不适合与神乐继续待在一起,下次再来罢。

大天狗心知她说得对,叫了蝴蝶精来送二人下山。

 

博雅留在屋里,大天狗将她们送至结界边沿便折返。

他走回房,在门外就听到里头粗重的咆哮声和砰砰的闷响,进去一看,博雅正用拳头不住地捶打着榻榻米,好似不知痛,捶得又重又狠,又好似痛极了,不住地喘气,咬着牙,一张俊脸涨得通红。

“为什么,”他跪伏在榻榻米上,恨恨道,“为什么神乐她——不老不死啊!”

大天狗抱臂在一旁看他发疯,闻言接口:“很简单,人类的死亡仅有一次。”

“她去过冥界又回来,活了第二次,却没有第二次死的权利。”大妖平静地陈述事实。

源博雅目光涣散。

大天狗抿着嘴,他原本暗恨这人没心没肺,心说自个儿也得铁石心肠,今日一见他这惊怒交加、面若死灰的模样,嘴上不说,心里先松了半分。大妖一面在心里骂博雅没出息,一面在他面前跪坐下来,用手托住他的后脑,迫使他抬起头。

二人视线齐平。

大妖展开了羽翼,空间狭小,衬得那双翼分外巨大。

事实上也不小。大天狗环住源博雅的脖子,收紧手臂,下巴抵在青年颈窝处,翅膀向前一展,一合,竟筑成一方漆黑的天地,将博雅小半个身子笼在里头。

“有八百比丘尼带着她,”大天狗压低声音,“没你想的那么糟。”

视线所及尽是乌色羽毛,源博雅在这逼仄的黑暗中,不由自主地合上了眼。大天狗的羽尖轻轻拍击着他的脊背,如同安抚哭闹婴孩的女人的手臂。在这有节奏的拍打中,源博雅竟渐渐平静下来。

他知道此刻自己看上去犹如闹脾气的孩童。

但对方是大天狗,他就不羞赧了。他在黑暗中平复呼吸,转念记起少年时候。那时他刚刚失去神乐,一路奔回山中见大天狗,年少好强又恨自己无力救出幼妹,满心懊悔,不愿与大天狗说到底发生了什么,只吼着要道别,一面喊,一面埋着头用尽全力咬紧牙根,生怕被对方看见夺眶而出的泪水。

那一次,大天狗也是这样,满脸平静,语调冷淡,仿佛毫不在意,一个字儿也不问,却不放他走,抓住他然后环抱着他,张开羽翼将他拢在里头。

博雅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
这事对他来说已足够遥远,不知大天狗是否记得。

博雅想着,忽然意识到自己早就不是多年前的少年,大天狗也不再是他的亲密战友,成年人做出这副姿态,索求他人的拥抱与慰藉,着实有些软弱丢人——大天狗心里说不定正嘲笑他。他谴责自己,却因心中绝望而不舍这片刻温存,仍缩在这片安逸的黑暗里,头紧紧抵着大妖的肩膀,一刻也不愿挪开。

罢了,一会儿,就一会儿。他想。

相拥的姿势不舒适,偏偏有种没来由的安心感。源博雅就这样不知不觉睡着了。

 

武士清醒之后在心里把自己吊起来抽了百八十鞭,暗骂丢人模样全被大天狗看去。

如此行事,好似二人之间所有罅隙都被填补,误会消弭,敌意不再,又恢复了年少时的亲密无间一般。这下可好,这边的大天狗暂且不提,等回到平安京,要怎么样才能面对处于敌对立场的另一个?

博雅面上装睡,心中又是羞耻,又是懊恼。

身下触感柔软,看样子是被移到了被褥上。博雅五感敏锐,闭着眼,听到身侧浅而又浅的呼吸声,知道是大天狗睡在旁边,登时愈发纠结。

他犹豫着,悄悄睁眼。大天狗离他约一尺远,面对他侧卧着,没看他也没察觉他醒了,而是全神贯注地把玩着一束白发。

源博雅离得近,比早上八百比丘尼看得更清楚:“那是什么?”

他心中钻出一股子奇异的感觉,嘴里问着,伸长脖子凑过去看,这一看,发觉束发的那根红色绳子眼熟得不得了。他想仔细确认一番,因对方是大天狗,没那么多顾忌,索性伸出手要拿过来。

大天狗一时不察,被他撞见,愣了一愣,博雅手快,不过片刻功夫,想缩手已晚了。

但大天狗攥得紧,博雅没能拿走,仅手指捏住了发尾。与普通的头发没什么不同,柔滑而有光泽,发尖稍硬些,戳在指尖有点儿痒。哪里值得大天狗像宝贝似的反复抚弄梳理,博雅困惑,又想起本来目的,想确认那根红绳的外形,一低头,却吓了一跳,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。

——他与白发相接触的指尖,变成了透明的。

那透明色还在蔓延,从指甲盖往里头侵蚀,迅速占领了五根手指,开始向手背进军。源博雅从未见过如此荒唐的景象,竟捏着发尾呆住了。

“……博雅!”大天狗比他先回过神,用力挥开他的手,夺回了那束头发。那抹白色旋即隐入袍袖不见。博雅视线追逐着它,竟有点儿遗憾。

“源博雅,”大妖又急又气,居然头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,见他神色遗憾,更是气不打一处来,“谁准你碰,你知不知道……你!”他瞪着一脸不解的人类武士,张着嘴喘了几口气,到底憋住了没说出口,嘴一合,将剩下的话囫囵吞了回去。

“啊?”武士不在状况,挠了挠头,“哦,对……刚刚我的手变透明了,怎么回事?”

他第一次见大天狗如此震怒,平日里大天狗生气,多是冷笑加嘲讽,冷言冷语刺一通,气狠了抽出团扇扇几下也就好了,眼前这连大妖架子也不端了,气得眉目狰狞、失去冷静的模样,可谓前所未见。

但区区一束头发,就算有那么点儿特别之处,何至于此?

大天狗却懒得多费口舌,径直将博雅轰了出去。

 

博雅被赶到院子里头,有心与大天狗理论一番,对方却不理会,于是悻悻坐在村子里最大的一颗树下,靠着树干发呆。

他冷静下来,又想起引起事端的那根红绳。

丹红色,三股线,一个结,里头拧着金线。眼熟不是没来由的,这种形貌的手绳,源博雅也有一根。他想着,顺手将臂甲解下来,赫然发现原本系在左手腕的红绳不见踪影。

这东西说重要吧,不过是一根破绳子,若说不重要,却是源博雅的母亲去伊势神宫求的,据传有除灾避厄之效,博雅贴身佩戴已有数年。平日里戴着倒不怎么留意,今日一消失,手腕顿时觉得空荡荡的。

难道是大天狗拿了?源博雅转了转手腕。不可能,大天狗傲慢如斯,绝不会行盗窃之事,何况一根红绳哪里这么招人稀罕。

“掉了也就掉了。”他嘀咕着,又想,妖怪不得踏入神社,大天狗的绳子从哪儿来?大惊小怪不让人碰,话也说一半,吞吞吐吐的……难不成真是自己那根?

千头万绪理不清,武士心情烦闷,干脆埋头整理臂甲。

蓦地,一片桃花瓣落到肩头,他转头一看,明明不到季节,身后枝叶繁茂的桃树居然开起了花。粉衣女妖自繁花中显露颜容。

“博雅大人,”妖怪踩着高跟木屐,趴在枝头笑意盈盈,“您还记得我吗,我是桃。”

博雅看她一眼,低下头自顾自穿戴护甲,没好气:“当然。”

怎会不记得,他想,你那个叫樱花的友人当初闹出的事儿可不小。他记起樱花林光秃秃的模样,想到曾经常与神乐去那儿赏花,樱花林不复昔日美景,而神乐也——触及心事,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。

桃花妖不知他心中纠结,哼着小曲,水袖长而又长,轻飘飘从枝头垂下来。

“你记得我才更奇怪,”博雅弄好了臂甲,顺口道,“萤草、蝴蝶精那些家伙,都已经认不出我了。”

桃花吃吃的笑,她说起话来不是正统的京都口音,带着些奇特的调子:“那是因为对您来说很短暂,而对我们来说已经过了很久,不记得才正常啦。”

“哦,是吗,”博雅嗤了一声,“大天狗那家伙,可是一眼就认出我来了。”

“因为是……博雅大人啊。”桃花闻言弯了弯眼,用袖沿掩住嘴唇。

“哈?我什么?”

“别笑了,”博雅听她不说缘由一味地笑,没来由的有点不高兴,站起来瞪着桃花,“那你呢,你为什么记得我,说来听听。”

“我?”桃花换了个姿势,歪着头,腿在空中晃荡,“我呢……”

“因为我记得所有和樱有关的事。博雅大人碰巧在里面而已。”桃花念到樱字,眯起眼,像是在笑,又好似不是。她说着说着,眼中原有的笑影就淡了,神色逐渐郁沉下去。许是受她影响,枝头的桃花纷纷合拢花苞,藏进了叶子里。

桃花妖说完,一甩袖子,竟随着那些花朵隐入枝叶间不见了。

源博雅想了想那个爱上人类的女妖怪:“樱,你是说樱花妖?”

女妖没有回应。他瞅了半天树梢,也没再看到桃花妖出来,反倒是大天狗走出了房间。大妖捏着扇子走得足下生风,脸色差得像有人不慎将墨水泼在了上头,翅膀在背后张牙舞爪,浑身散发出闲人勿扰的气息。

触了大天狗霉头的正是源博雅。

始作俑者远远看着,想过去,又不敢。不是怕大天狗发怒,而是太在意那一瞬指尖的透明。源博雅虽有点儿粗枝大叶,却不傻,直觉也敏锐。相同的红绳、透明的身体与大天狗躲躲闪闪忽冷忽热的态度,足够令他产生怀疑。

他隐约察觉自己这事儿大天狗脱不了干系。

问大天狗他定不愿说,索性直接挑明了……博雅想,又否决。思来想去,又想起神乐的事情,一抓头发,胸中气闷,烦躁不堪。

算了,且看看吧。



TBC


长篇幅好难...还是慢慢填土吧

红绳什么的是我编的,那边应该没这个习俗,不要在意><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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